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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踐∞學術}學術與實踐的多元對話」研討會主題論文>藍劍虹:兩種手與兩種神——對當代技術悖論的反思

 

文:張惠鈞整理報導
圖:由兒童文學研究所提供

 

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於二○二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二十五日舉辦為期兩天的「兒少文學與文化研討會」。本屆研討會主題為「學術與實踐的多元對話」。現場匯聚各領域專家學者,還有千里迢迢而來的臺北班同學,互相激盪出更寬廣的視野。

 

本文為【「學術與實踐的多元對話」研討會】專題講座紀錄

 

 

 

 

主持人:游鎮維(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教授)
討論人:游鎮維(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教授)
發表人:藍劍虹(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教授)    
講題:兩種手與兩種神——對當代技術悖論的反思

 

 

  什麼是「手」?和當代技術有什麼關係?很少有人知道「數位」的英文“digital”的拉丁辭語派生自“digitus”,有著「手指」的意思。曾有哲學家對以兩根拇指在手機上打簡訊的少女發出讚嘆,彷彿忘記「拇指對掌」(opposable thumb)是人類的獨有構造,比出「讚」的手勢看似簡單,卻是其他生物無法辦到的事情。對此,藍劍虹認為,比起哲學家對「拇指少女打字」的讚嘆與敬佩,恐怕「感嘆」一詞更為貼切。

 

  所謂當代技術的悖論,指的是技術既是人類自身的力量,同時也是自我毀滅的力量。當繪圖數位化,帶來的問題包括「身體的消失」與「時間的逆反」。過去傳統手繪圖像(如書法、國畫)必須一筆到位,在當下達到完美的標準已不復存在;數位繪圖的時代,創作者可透過反覆修改達到最為滿意的模樣,透過時間向度的逆反,數位技術成功提供了高度預期和掌握性,卻也因此使最終圖像成為假的虛擬物。當代錯誤批評數位繪畫,質疑其是否能達到手繪的精美效果,藍劍虹反指核心,「數位繪圖可達完美」才是最根本的問題,整修後的圖像成為二次贗品,雖達到最理想狀態,卻遠離了圖像最真實的面容。

 

 

身體的消失

 

  數位和手繪的本質差異在於缺乏「身體」,數位繪畫軟體建構出一去物質化的作業空間,卻也使繪者的「身體」消失成一系列指令。根據法國詩人梵樂希(Paul Valéry)所言,「心靈無法作畫,畫家必須把身體借給世界,才能把世界轉變為繪畫」。上述「身體」並非一般身體,而是屬於創作者的「獨特身體」,只有在獨特性的前提下,創作出來的線條才會是創作者所「特有」,且隨著其創作生命演變而持續變化。繪畫的生命正來自畫者的身體獨特性。

 

  而「觸覺」是連結身體與手的關鍵。皮膚是遍佈人體的最大器官,但其重要性時常被遺忘。法國哲學家梅洛龐帝(Maurice Merleau-Ponty)晚期提出“La chaire”概念,中譯為「肌膚存在」,凸顯觸覺的根本性。繪畫是畫者肉身的展現,藉由觸覺這一媒介,畫者將自身的身體借給世界。畫者繪畫時,身體執行的「圖畫手勢」(geste pictual)正是數位圖像所缺乏的部分。傳統繪畫中,畫者總和物質媒材處於互動甚或對抗的狀態:畫者觸摸物質,物質也觸摸著畫者,因此畫者需花費長時間學習掌握物質,體現米開朗基德所言:「觸摸可以賦予生命」。

 

  藍劍虹舉例,在畫者的身體、手和媒材物質交錯下產生的質變案例,如:趙無極的抽象畫,將油彩轉化為如水彩般的流動感,便是他人無可複製,由畫者的身體和該媒材物質共同打造出的獨特展現,可謂「親密性實體」案例,甚至到達「超物」(la sur-chose)——「在事物之上並且超越事物」的境界。數位繪畫則因缺乏物質,「觸摸」無從發生,更遑論超物之可能。

 

 

時間的逆反

 

  相對於數位繪圖中時間逆反的現象,藍劍虹舉出三部由傳統藝術創作的繪本作品作為反例:《神奇的木魚聲》講述一位慢工細活地雕刻木魚的和尚,使用真實木刻板畫創作,讀者能從書頁和故事中,雙向感受到「雕刻技藝」持存的時間性;《沒有名字的老人》的插畫家,以鉛筆細密地描繪藤蔓植物的緩慢生長,呈現時光的流轉,最後的跨頁,則是一筆筆手繪「織」出的外套,召喚著生命的縫紉和技藝;而《三隻金鑰匙》的蝴蝶頁,有著作者細緻繪出的布拉格石磚街道,讓讀者一翻閱書頁就能沿著時光打磨的走道,真正進入布拉格這座古城。

 

 

兩種手與兩種神

 

  義大利當代插畫家亞歷山卓.桑納(Alessandro Sanna)在無草稿狀態下繪製長達160頁的作品《如同此石:一切戰爭之書》,氣勢磅礡地呈現從石器時代到核武時代的戰爭史,是桑納作為畫家,以自身為武器(畫家的手)對人類製造戰爭史(製造戰爭的手)的對抗。藍劍虹引《匠人》作者理查德.桑內特(Richard Sennett)對「匠人技藝」的看法,說明「匠人技藝」是透過長期、有節奏訓練而成的手藝,而主宰手藝動作的,則是預判能力。「預判」與「預期、控制」不同,是具有前瞻性、主動且冒險的。因此,所謂「技術之惡」(具體指涉的是本文中數位繪畫可以無限修改已達「完美」的特點)指的並非單純字面上之意,而是深繫於技術之上、「預期和控制」的概念,比起被奉為技術之神的先知先覺者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普羅米修斯的弟弟——後知後覺者愛比米修斯(Epimetheus)用「未知」將人們從「已知」的世界中解放,是創新的本質意涵,乃希望之所在。

 

  桑內特在《匠人》書中也反駁其師漢娜阿倫特期待創造之人(homo faber)領導勞動之獸(animal laborans)的看法,桑內特認為,應將希望寄託於工作中的勞動之獸(即藝匠之手),因為「幾乎所有的人都能變成優秀的匠人」,匠藝應與藝術結,合並普遍到生活各層面,藍劍虹在此提出反思,人們也應將教育視為一門手工藝,慢慢打磨。

 

  當代技術背景下,有著掌控和宰制的技術之神。但《種樹的男人》一書中,作者讓.紀沃諾(Jean Giono)筆下的「種樹者」透過持續不斷地種樹,使荒漠恢復生機,用「真誠」展現了「人的神性」,扣合小論主題——兩種手(宰制的手v.s.栽種的手)和兩種神。最後,藍劍虹不忘強調手之於人類的重要性,是手推動了大腦心智的發展,而非相反,望本篇小論能為讀者帶來當代技術悖論的批判性反思。

 

 

 

 

責任編輯:Sue、羅以樂、周燕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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