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老虎和兔子》取材自民畫造型的圖畫書
文：張靜宜
圖由作者提供。
民間故事是圖畫書常見的題材，但是在韓國除了民間故事外，有一個頗特殊的現象，即是，從「民畫」中擷取形象，創作圖畫書。上世紀90年代韓國圖畫書開始騰飛時，民畫裡的圖畫造型引起圖畫書作家們很大的興趣。發展至今，「民畫風格的圖畫書」儼然已成為一種流派。什麼是民畫？民畫裡有什麼故事？為什麼作家們對民畫這麼熱衷？老虎、喜鵲以及兔子是民畫中常見的動物，此處就以《喜鵲、老虎和兔子》（圖1）為例，介紹民間故事與民畫之改編。
喜鵲、老虎和兔子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喜鵲在高高的樹上築巢，孵育了四隻寶寶。某一天，老虎經過樹下看見了，牠說：「給我一隻崽子吧！不給的話，我連你一起吃掉。」（參見圖1）喜鵲很害怕，不情願的給了一隻喜鵲寶寶。 隔天，老虎又來到樹下，牠說：「給我一隻崽子吧！不給的話，我連你一起吃掉。」喜鵲很怕，又給了一隻喜鵲寶寶。就這樣，接二連三的失去三隻鳥寶寶。剩下最後一隻鳥寶寶了。喜鵲不禁嗚咽哭泣，正巧被路過的兔子聽見。兔子問明原委，決定幫助喜鵲，牠跟喜鵲說：「最後一隻寶寶絕對不能給老虎。老虎是不會爬樹的。如果牠威脅你，你就說：『要上來，就上來吧！』千萬別怕牠。」
老虎再次前來勒索，喜鵲果然鎮定的這麼說，老虎聽了嚇一跳。「我不會爬樹，這件事是誰跟你說的？」喜鵲回答：「是兔子跟我說的。」老虎大發雷霆，跑去找兔子算帳。被逮住的兔子跟老虎求饒：「如果老虎大叔饒我一命，我會烤個好吃的糕作為答謝。」聽到有糕可吃，老虎大發慈悲，放走了兔子，等著品嚐美味的糕。另一邊，兔子忙著在火堆裡放入許多石頭，牠騙老虎這些「糕」烤個通紅就會變成軟綿綿的點心。尤其蘸點蜂蜜吃更是美味，我這就去拿點蜂蜜，說完，兔子一溜煙地跑掉了。流著口水的老虎等不及兔子回來，就偷吃了一塊，上當的老虎嘴巴被燙出傷來。
到了冬天，老虎在結冰的江上遇見了兔子。這回，兔子謊說，如果老虎大叔肯饒命，會獻上好吃的魚，老虎又上當了。兔子在結冰的江上打了一個小洞，叫老虎把尾巴放進去，牠說這樣魚就會黏在尾巴上。當尾巴很重時，只要用力往上拉，魚兒就會被提上來。老虎遵照兔子的指示，把尾巴放進去，期待能釣上一大串的魚。等著等著，結凍的江水把老虎的尾巴箍得緊緊的，老虎以為大豐收，使勁一拉，脫了一層皮，痛得老虎在江上霍霍跳。
冤家路窄，春天的某一日，老虎在竹林裡又逮著了兔子。這回兔子騙老虎說，如果老虎大叔肯饒命，會抓好吃的鳥給老虎解饞。老虎跟著兔子進到深深的竹林裡，兔子叫老虎閉上眼睛，張大嘴等候牠把鳥兒趕進虎口（圖2）。就在老虎閉眼幻想美味的烤鳥時，兔子一邊發出鳥兒被追趕的聲音，一邊點火，等到老虎發現時，已經來不及啦。兔子用了計謀，除掉老虎。最後一隻喜鵲寶寶得以平安的長大。
關於這則故事，普遍被編寫的結局有兩種，一種為「老虎死掉，喜鵲平安長大」這是善惡對立的類型。另一種結局屬於「起源、由來」類型。結局為，「閉著眼睛的老虎以為竹葉燃燒的聲音是鳥兒振翅飛來的聲音，直到老虎發現失火了，才趕緊逃出林子，就這樣，老虎身上被焦黑的竹子畫出許多條紋，這就是老虎身上斑紋的由來。」
民畫的再發現
《喜鵲、老虎和兔子》是借鑑民畫「虎鵲圖」的形象，編寫出來的故事，「虎鵲圖」也稱，「鵲虎圖」，這是一種朝鮮時期常見的年畫（韓國稱為「歲畫」），現在統稱為民畫。「虎鵲圖」最基本的元素為，松樹、喜鵲和老虎，在民俗美術的意涵裡，松樹代表新年，老虎代表避邪招福、喜鵲代表喜悅、捎來好消息。「虎鵲圖」的制式畫面為：松樹下坐著一隻張嘴吐舌、虎眼往樹上瞟的老虎，看起來就像是垂涎樹上的喜鵲（圖3）。這個圖像，後來被套入民間故事的模式編寫成「老虎想吃喜鵲」的故事，故事的後半段常嫁接「狡兔幫喜鵲復仇」作結。
民畫類型的圖畫書之圖像造型，當然就以民畫為摹寫範本，民畫在韓國圖畫書創作裡的影響持續地衍變與深化。什麼是民畫？民畫究竟有什麼魅力，讓作家們不斷地前來淘寶？「民畫」為民間繪畫的簡稱，這是朝鮮時期的一種繪畫類型，創作者主要為庶民畫家，繪畫的題材繁多，有些研究者依主題將其分為宗教畫與非宗教畫，有些研究者根據藝術家所屬的團體及風格來區分，最普遍常見的分類就是以宗教畫（巫俗、佛教、儒教）和吉祥畫兩大類來區分。民畫有別於鑑賞目的或紀錄性質的宮廷繪畫，它偏重實用性和裝飾性，畫作的色彩有些樸實淡雅、有些非常豔麗，沒有什麼嚴格規範，充滿通俗的趣味，主題常常表現出庶民百姓樸素的心願和夢想，例如期望多子多孫的「石榴圖」，祝願長壽的「龜鶴圖」「神仙蟠桃圖」……「把美麗圖案與生活的願望巧妙地結合起來，實用又美觀」，這種大眾美學意識，曾令日本民藝美學家，柳宗悅（1889-1961）大為嘆服。他認為這些圖畫是從民間生活中誕生出來的，是一種很生活化的民眾繪畫，他的著述裡「民畫」這個名詞首次出現。柳宗悅對韓國民間繪畫極為推崇，也引起了相關研究者的重視，學者試圖了解民間繪畫的意義，為其進行界定、分類。但是上述研究以學術活動為主，並未掀起更廣大的學習興趣。民畫再次受到廣泛的注意，主要發生在「民眾美術運動」時期。
民眾美術運動為1980年代受民主改革與社會思潮而起的現代美術運動，1987年達到巔峰，這個美學覺醒運動的背景來自於對外來文化接受的一種反動。民眾美術運動，以尋找民族主體性、探索傳統文化為訴求，更進一步地說，就是認識本土文化與清算殖民文化的手段之一。韓半島長期受漢文影響，二十世紀初被日本殖民時期民族文化遭到壓制與破壞，二戰結束光復之後面臨美國文化的大量輸入，造成國人文化式樣上的迷失與錯亂，有識之士開始尋找自己文化的根源，朝鮮民畫的再認識逐漸成為文化認同的焦點之一。民眾美術運動以民族歷史為軸尋找祖先的美學成就，此一觀點對藝術家/圖畫書創作者造成深遠的影響，亦構成韓國圖畫書出發時重要的基礎。
民畫變身記
本文所介紹的「虎鵲圖」是民畫裡特別醒目的一個主題。韓國的「虎鵲圖」形象鮮明，的確讓人印象深刻，尤其，老虎身上的紋樣十分奇特，條紋、斑點皆有，到底是虎還是豹？相傳，「虎鵲圖」原本的功能與年畫相似，朝鮮時期，深受漢文化影響的朝鮮半島模仿了漢文化裡的「報喜圖」年畫，即花豹加上喜鵲的圖案（圖4），經過長時間的輾轉臨摹，花豹變成了花豹虎雖然後來已完全「進化」成老虎，但是帶有豹斑的老虎，看起來更有特色，所以豹斑就被保留下來了。「花豹虎」留下了民畫輾轉摹寫的軌跡，尤其模寫者的添加、或刪減都給這幅吉祥畫注入新的創造，彷如「民畫變身記」現在我們見到的民畫老虎，大眼睛圓睜，有些還被畫上又長又翹的睫毛，露齒微笑的模樣已和朝鮮早期繪製的猛虎形象不同了，比較像頑皮的大貓。老虎的姿態更是從早期蜷背回眸的姿態，固定為三角構圖的松下安坐。至今民畫仍持續被加入新的元素不斷地重構，尤其是圖畫書形式的改編，《喜鵲、老虎和兔子》就是屬於此一創作脈絡的案例。
此書編寫者為金重喆（김중철1956-）畢業於成均館大學的德文系，曾任熊津出版社編輯，除了編輯企畫之外也從事兒童文學創作、翻譯，現任職兒童圖書研究會，作品以民間故事居多。圖畫作者為權文姬（권문희1965-）首爾大學美術系畢，主修東洋畫。作品以水墨漫畫見長，《喜鵲、老虎和兔子》一書她將民畫活潑生動的特質融入畫裡，俏皮的老虎不遜於古畫中詼諧的老虎。《喜鵲、老虎和兔子》出版發行於1998年，經過讀者的認可，已成為韓國早期圖畫書的經典作品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