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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評>「換個角度,青鳥也不一定是青色羽毛的鳥」 ——屬於臺灣的青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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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葛容均
(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圖出自四也出版公司
 
    光是書名《七日的青鳥》聽來就帶有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部分魔力正發散自關於「青鳥」的傳說,而「傳說」這概念本身已夠迷人;既為傳說,即暗示著一定程度的感染力、傳染力,同時意味著版本變異的趣味感,或者使用《七日的青鳥》文中出現不只一次、開啟那「被封印的想像力」的可能性。更別提是關於青鳥的傳說或故事!青鳥帶來幸福,尋得青鳥即尋獲幸福,如此這般關於青鳥的傳說誰不愛聽,根本可說是人類集體潛意識裡的渴盼——幸福。
 
    在歐洲文學史上,至少有兩則關於青鳥的故事,且皆以「The Blue Bird」直接做為作品標題。一是產自十七世紀末葉法國沙龍文化背景下,由一位貴族女士杜瓦諾夫人 (Marie-Catherine D'Aulnoy) 所寫的童話故事 “The Blue Bird”,這則童話被安德魯‧朗格 (Andrew Lang) 稍加修改,收編於其《綠色童話》 (The Green Fairy Book,1892) 中。另一則更加膾炙人口,為比利時作家莫里斯‧梅特林克 (Maurice Maeterlinck) 的戲劇作品The Blue Bird (首演於1908年,爾後被改寫成小說、翻拍成電影等)。
 
    杜瓦諾夫人的童話是則關於公主與王子的真愛故事,故事中公主受到繼母皇后及其女兒的迫害,王子亦遭設計被迫在娶繼母女兒或是變形為青鳥且須長達七年之久二者間做選擇,王子因執著於真愛而選擇變為青鳥。故事以大歡喜收場,公主與王子得以在萬民擁戴下成婚,確實為一個「從此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古典童話故事。梅特林克的六幕劇《青鳥》饒富中世紀道德劇 (如Everyman) 以及班揚《天路歷程》(The Pilgrim’s Progress,1678) 的色彩,同時結合經典童話的指涉。劇中一戶貧窮樵夫家的兒女在聖誕節前夕,被看似鄰居樣貌的仙子要求離家尋找能為她病著的女兒帶來快樂的青鳥。在幾番周折與歷險過後,這對兄妹非但沒有尋得仙子想要的青鳥,還發現一覺醒來人又身處家中,然而一切都不同了——兒童主角們歷經這趟追尋青鳥的奇幻歷程後,回看現實世界的視野不同了!屋裡屋外的人事物看起來都更加悅目,男童主角懂得割愛分享的道理,並持有繼續尋求青鳥的信心。
 
    不論是杜瓦諾夫人的童話、梅特林克的劇作,或這部由林秀穗與廖健宏所著的《七日的青鳥》,這些青鳥的故事皆是關於愛或充滿愛的故事。但這麼輕鬆快意的解讀不免有些俗氣,更重要的是,簡化了「追尋」這歷程本身,以及歷程當中予人的情感體驗、對快樂生活的省思、對幸福人生的領悟。幸福快樂究竟從何而來?為何青鳥在不同時代不同文化的敘事想像中總難以被人捕獲?青鳥真的象徵著幸福快樂的拾得嗎?
 
    若我說,青鳥的故事在根本上 (in essence) 是關於「信念」呢?「相信」(to believe、belief) 並沒有我們以為的容易,尤其對於抽象概念諸如「愛」、「正義」、「幸福」的信任感。沒錯,我們是得生活得「(很)實際」,《七日的青鳥》中總是拖著藍色行李箱的小左即是這種生活態度的代言人,能夠務實的工作與生活值得肯定 (小可母親、阿霞姨、朵美都是很正面的例子),但不代表當我們抱持著務實的生活態度或生活哲學時,就更能夠悅納「真的可以(更加)美好」的信念。是什麼阻擋著小左去相信闖入高鐵站裡的那隻鳥可以是青鳥,不只是隻麻雀?或許,有時,「相信」本身確實需要點「特別」(該詞彙在小說中也重覆出現),那「特別」向我們索求著不被封印的「想像力」。
 
    主角小可從母親那兒第一次聽到闖入高鐵站的「不是麻雀,是青鳥呦!」,小可立刻興奮起來且樂於相信,「如果是的話,真是太好了」。當下,小可願意立即相信那鳥兒為青鳥,其實是基於十分「實際」的理由:
 
    能許願嗎?希望趕快搬家。
 
    不要住在跳過馬路和圍牆就是鐵路的家,不要遇到討人厭的鍾小建,不要繼續聽到他的歌唱、怪異到不行的舞蹈,最重要的,小可不想當『小鐵怪』!
 
    小可這些願意相信青鳥的理由固然實際,卻是在消極的因應搬家加轉學生活體驗的挫折。青鳥被當成「許願」的對象,相信青鳥是為著有所求的動機。在日日放學後到高鐵站與媽媽相聚的同時,小可關心的對象與世界範圍擴大了。原本想著能夠藉由青鳥逃脫、改變自身不滿現狀的小可,開始關心鳥兒本身,以及車站中所遇見或經媽媽轉述而聽聞的人們。很快地,小可對青鳥的關心大過於對己身遭遇及環境的負面情緒,她開始熱情地相信青鳥,青鳥成為小可生活中能夠有所企盼的樂觀念想,而這份熱情樂觀的心靈力量輔以想像力的釋放,逐漸感染身邊人,最後甚至扭轉了青鳥的命運。
 
    《七日的青鳥》也見證了青鳥作為「釋放」(release) 的象徵意涵,不論是壓抑的內在自我的釋放 (如小左和香香),或對於幸福人生的追尋力與實踐力的釋放。青鳥的故事似乎總環繞著追尋與想望,但如何從追尋與想望當中領悟(回歸)生活實踐的重要,尤甚者,學習放開、放手,向青鳥說再見,最終釋放容易淪為人類執念載具的青鳥,讓青鳥與我們的內在自我獲得自由——這些皆是更加難為的課題,而《七日的青鳥》做到了。青鳥也來到臺灣,由臺灣作家為它與我們譜寫故事,現在正等著讀者加入人生行李箱上停駐著青鳥,於其中盛有「海豚、鯨魚、鹹鹹的風、燦爛陽光的大海」那更廣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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