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勻
圖／網路

 

 

　　《第十四道門》（Coraline）是作家尼爾・蓋曼（Neil Gaiman）的同名小說，於2009年改編為動畫電影。該片採用了定格動畫的拍攝手法，為觀眾呈現一個充滿奇幻與怪誕色彩的冒險世界。下文將基於動畫版的劇情與角色進行分析。

 

　　動畫增添了一些小說裡沒有出現的角色和情節，如房東的孫子Wybie和樓上鄰居Mr. Bobinsky（以下稱Mr. B），這些設定為故事灑下魔法光粉讓人一看再看，每次都能從中發現不同的樂趣。

 

　　《第十四道門》的故事講述了一位名叫Coraline的11歲女孩，隨著父母搬離了她熟悉的家鄉和朋友，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她需要重新適應這裡的一切。但父母忙於工作，無暇關注她的情感需求，使Coraline感受到孤單與無趣。

 

　　然而，新家（粉紅公寓）裡有一道神祕的小門，像是有生命一般感應到了她的孤寂和願望並起了變化，一步步吸引她進入為她量身打造的理想世界，為整場冒險揭開序幕。

 

　　在這個理想世界中，一切都像夢境般美好。Coraline遇見了由蜘蛛精偽裝的「另一個母親」（以下稱蜘蛛精）每天為她準備豐盛的大餐，這與現實生活中從不下廚的母親形成鮮明對比；當Coraline在現實中被媽媽拒絕購買她心儀的手套時，這位蜘蛛精卻送上她喜愛的服裝。使Coraline得到她在現實生活中缺失的關注與寵愛，但這些誘惑背後暗藏著巨大的危險。

 

　　不過，這趟旅程中Coraline並非孤身奮戰，她有一位神秘的同伴——黑貓。

 

　　這隻黑貓從動畫一開始便時時刻刻觀察著Coraline，更是在關鍵時刻給她提示，並且異常瞭解蜘蛛精的習性。對此引起了筆者的好奇，儘管牠的出場次數不多，每次現身都對劇情的推進至關重要，一直擔任著穿針引線的角色，甚至反覆地出現在宣傳海報上（見圖一、圖二、圖三）。

 

 

         ▲圖一                                                                                ▲圖二                                                                ▲圖三

 

 

　　這就讓我更感好奇，黑貓在整部片中所擔任的角色是什麼？反覆思索後，我認為另一個世界其實是黑貓和蜘蛛精的鬥智場，Coraline和其他孩子只是被當作玩具的受害者，至於原因為何，就待接下來一一分析。

 

 

前世恩怨：貓和老鼠、蜘蛛的獵捕關係

 

　　本文雖以黑貓為分析重點，但同時也不得不注意片中的其他動物，特別是蜘蛛和老鼠。

 

　　到了動畫後期，從場景我們可以知道，另一個母親是以蜘蛛為原型的怪物，有吃蟲、用網捕捉獵物的習性。片中的生物除了人以外，還出現了貓、狗、老鼠、蜘蛛、各種蟲和蛞蝓，其中卻以黑貓和老鼠擔任劇情推動的角色：老鼠是蜘蛛精的誘餌，用來吸引Coraline踏入陷阱，而黑貓則是Coraline對抗蜘蛛精的得力助手。為何選定這三種動物——黑貓、蜘蛛、老鼠，成了我另一個疑惑。

 

　　在現實世界中，貓是典型的捕食者，即使是家貓也仍保留狩獵本能，尤其擅長捕捉小型獵物，包括老鼠、蟑螂、喇牙等。老鼠則是弱小、缺乏防禦力，貓、蛇、猛禽等生物都是他的天敵，隱匿和逃跑成了牠們的生存之道，蜘蛛雖是擅長設下陷阱的掠食者，但也難逃貓的掌心。

 

　　在《第十四道門》的故事中，這樣的獵捕關係被運用來構築角色之間的衝突與對立。蜘蛛精的設計則直接參考了蜘蛛的捕食特性，使用謊言和誘惑來織網，耐心地等待Coraline像昆蟲一樣陷入網中。

 

　　黑貓作為Coraline的盟友，對應了牠在現實中捕捉老鼠和蜘蛛的角色；老鼠與蜘蛛精的合作，正如現實世界中牠們都是被黑貓捕食的對象，基於對抗黑貓的立場結為夥伴：由老鼠吸引Coraline，蜘蛛精則準備捕獲她。

 

 

隱藏的意圖：黑貓與老鼠的角色解析

 

　　本片核心是透過「兩個世界」的差異吸引小孩，像是蜘蛛精為了誘惑Coraline而基於真實世界中的人事物進行了改造，像是把話多、又常常話語惹怒Coraline的Wybie改造為安靜、不說話，Mr. B成功訓練出一班老鼠馬戲團，父母變得有朝氣又慷慨等。上述的改變都是基於Coraline所知的世界再加以改造、改裝。

 

　　但除了Coraline外，黑貓、蜘蛛精並不像其他角色那樣擁有複製品，因此牠們不會同時出現在兩個世界裡，而老鼠也不曾在（真實世界裡）Mr.B家現身，是如夢一般從小門竄出誘惑Coraline開門。筆者認為上述線索指向黑貓、蜘蛛精和老鼠獨立存在於「另一個世界」外，並不會因為另一個世界幻滅而消失（見動畫Coraline贏過蜘蛛精的打賭，外在世界及生物全在瞬間消散）。這就讓我對這三個角色更感好奇：為什麼只有他們會穿梭、或「想要」穿梭呢？

 

　　蜘蛛精的目的很明顯是想囚禁真實世界的孩子。但老鼠作為她的同伴卻產生了矛盾的行為，下方舉列一些相關的場景：

 

 

 

 

　　從圖片可看出老鼠一下警告Coraline不要進入小門、一下又要引誘她跨進另一個世界。即便老鼠在表面上是蜘蛛精的同夥，但並非如蜘蛛精那般具有純粹的惡意。

 

　　另一點值得注意的是，黑貓看似正義使者般，在Coraline身邊為她提供指引和幫助。這讓觀眾自然而然地將黑貓視為Coraline的盟友，認為牠是對抗蜘蛛精的重要夥伴。然而，黑貓卻帶有幾分神秘與不確定性。

 

　　先是看看黑貓出現的畫面以及牠的臺詞：

 

 

 

 

　　可看出黑貓對另一個世界的運作瞭解得異常詳盡，並十分熟悉蜘蛛精的弱點和手段，超出了一個外來者所應具備的認識，蜘蛛精還稱牠為「害蟲」彷彿早已有長時間的糾葛。這讓人不禁懷疑：黑貓與蜘蛛精的關係究竟是什麼？

 

　　此外，粉紅公寓在房東（Wybie的祖母）之後就沒有小孩入住了，失去獵物的蜘蛛精也沒有理由現身；房東在登場時明顯已有了年紀，而從上個受害者（房東的姊妹）仍維持在10歲左右的樣貌，可推測從上次事件到Coraline落入蜘蛛精的陷阱，少說也過了50年。從蜘蛛精上次現身到現在，黑貓的壽命很顯然超出普通的貓咪，那牠到底是誰呢？

 

　　黑貓雖然看似是Coraline的守護者，但上述表現都使牠顯得神秘和曖昧。很難直接判斷黑貓或老鼠是為了傷害還是拯救Coraline而在兩個世界之間穿梭，牠們與蜘蛛精不同，並非全然的惡意。

 

 

善惡兩面：黑貓的文化象徵

 

　　蜘蛛精和老鼠都必須透過小門才能進入真實世界，唯獨黑貓能自由穿梭兩個世界、無需依賴小門或其他出口。仿佛擁有無敵的力量和特權的黑貓，究竟是守護神，還是惡魔的化身呢？

 

　　在探討黑貓的角色前，先回顧不同文化中對黑貓的評價。以中世紀的歐洲為例，當時人們相信魔鬼和女巫能夠化身為黑貓¹，因此黑貓被視為厄運的象徵，並遭受不公平的對待和獵捕²。在德文中，「異教徒(Ketzer)」這個詞與「貓(Katze)」非常相似³，更可看出黑貓與不祥、邪惡等形象的聯繫，並對文化產生深遠影響。即便到了現代，黑貓在流行文化和影視作品中依然常與女巫相伴，成為一種典型的搭配，進一步強化了黑貓與負面形象的聯繫。

 

　　然而，在埃及神話中黑貓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及地位。貓神芭絲特(Bastet)地位崇高，被視為偉大法老的守護神。直到埃及的貓受到馴化，芭絲特的寓意有了改變，更常被連結到撫育與保護等面向⁴，這與本片探討的母女關係，以及黑貓在Coraline身邊保護她的形象有些相似。

 

　　這些文化中的正反評價，賦予了《第十四道門》中黑貓更豐富的象徵意義。這隻黑貓既是Coraline的守護者，也是她對抗蜘蛛精不可或缺的夥伴。然而，無法否認的是，黑貓與另一個世界的厄運（即蜘蛛精）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繫，使黑貓這個角色充滿了矛盾，並且提供了觀眾更多的解讀空間。

 

 

旋律中的危機：黑貓身份不單純？

 

　　動畫不同於小說之處在於音樂與聲音的巧妙運用，為觀眾提供了更多情感與情節上的暗示。例如，真實世界中的配樂較輕快而舒適，營造出平和的氛圍；另一個世界的音樂則陰森、詭譎，甚至在歡樂場景中，也混入了不和諧的合聲，讓人不寒而慄。這種音樂反差不僅加強了兩個世界的對比，還暗示著這些場景下潛藏的危機。

 

　　到了動畫的最後一幕，美好的花園派對結束後，陰森的配樂再次響起，伴隨著黑貓的消失，暗示黑貓的身份並不單純。根據前述的分析，加上在動畫中黑貓說：「是我們（即黑貓和蜘蛛精）玩的一種遊戲」（見圖十一），黑貓的臺詞和行為表現出牠的隨機性與遊戲心態，牠並非總是無條件地幫助Coraline，而是依照自己的興趣（如能否打擊到蜘蛛精）來決定是否介入，這使牠的角色更為深刻和複雜。牠在故事中不僅僅是守護者或敵人，而是一個亦正亦邪的存在，牠的行為動機難以捉摸，讓觀眾無法確定牠的真正立場。

 

　　另一方面，黑貓與蜘蛛精之間的鬥智並非是一次性的對決。從隧道和古井的象徵來看，蜘蛛精最終並未完全消失，這意味著牠們的對弈將會繼續下去，Coraline只是一個偶然進入遊戲的玩具或棋子，而不論未來住進粉紅公寓的孩子如何，這場黑貓與蜘蛛精之間的遊戲將永不停歇，只等待下一個孩子步入陷阱。

 

 

 

 

 

 

 

備註

1 參照Why Black Cats Are Associated With Halloween and Bad Luck，https://www.history.com/news/black-cats-superstitions?fbclid=IwAR2Jv8nFsJopTMSL7y_ptML4PvkHluR1PN2XzTU7W16ApussrQdIAGL2LSs。2024.06.30查閱。

2 參照「神秘喵星人：黑貓為何會象徵不幸？」，https://www.cup.com.hk/2021/10/29/black-cats/。2024.06.30查閱。

3 參照The History of the cat in the Middle Ages (Part 2)，https://www.thegreatcat.org/history-of-the-cat-in-the-middle-ages-part-2/。2024.06.30查閱。

4 參照「埃及的聖貓古城如何重見天日」，https://www.natgeomedia.com/history/article/content-8168.html。2024.07.01查閱。

 

 

 

 

 

責任編輯：羅以樂、Sue、周燕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