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政叡
圖／取材自網路
語言與文字是人類用來與他人溝通的重要工具，從最早的圖像演變至現今的文字，使我們在溝通上更能清楚了解他人想表達的旨意為何。在《文字工廠》的世界中，人類必須得花大把的鈔票購買文字，並且吞下肚之後，才能將那些文字說出口，這也導致貧困者無法說話，只能從天空或者是垃圾堆裡，撿拾別人不要的文字來做使用。對應到現實生活中，有金錢與權力的人也同樣擁有話語權，而貧困者只能靜靜地接受世界上不平等的待遇。然而，能夠說出萬千話語的人，就能真正直擊他人的內心嗎？善良單純的人就算詞不達意，就不能表達他的意念嗎？在《文字工廠》這部作品中，作者Agnès de Lestrade與Valeria Docampo透過文字與圖像的奧秘，揭露了許多貧富間衝突的關係。
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有著一個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住在那裡的人們幾乎都不會說話，而造成這個事件的原因，是因為在當地，有一個專門販賣文字的文字工廠，人們必須花錢購買文字並且吃下肚，才能把意思表達出來。
而文字的價格有高低之分，一些常用的詞語是非常昂貴的，所以說話是一件需要花很多錢的事。貧窮的人們只能在垃圾堆中，找尋被丟棄的文字，但通常都是一些奇怪的語詞，像是「母山羊大便」、「兔子屁股」等。
每年到了春季，文字工廠會舉行文字大拍賣，人們可以用很便宜的價格買到一大袋文字，但仍然是一些不常使用的詞語，像是「會腹語術的」，或者「爬藤芋」等。
有時候人們會在天空中發現有些像灰塵般地文字漂浮，小孩們會用捕蝶網去捉，並在晚餐時，自豪地跟父母講出這些詞語。但是今天，主角菲雷用網子抓到了幾個字，他並不想在今晚說出口，因為他想留給明天生日的夢中情人——西貝兒。菲雷很想對她說「我愛妳」，但是他的撲滿裡並沒有足夠的錢，所以他想送給西貝兒這些他今天所抓到的文字，也就是「櫻桃」、「灰塵」、「椅子」。
隔天，菲雷到隔壁街按了西貝兒家的門鈴，他沒對西貝兒說早安，因為他沒有存到這些字，他只能用微笑來代替，西貝兒也對他微笑，但是他忽然發現在西貝兒後面，站著一個名叫奧斯卡的男生。奧斯卡的父母非常有錢，不過這並不是菲雷討厭奧斯卡的原因，菲雷真正討厭他是因為奧斯卡的臉上沒有笑容。奧斯卡對西貝兒告白，並說他知道他們會結婚，坐在樓梯上的菲雷心想，奧斯卡有的是財富，他想講什麼都可以，看著眼神充滿自信的奧斯卡，菲雷想著他所擁有的字詞是多麼渺小，但是他仍然鼓起勇氣，將「櫻桃」、「灰塵」、「椅子」這些他僅存的文字傳遞給西貝兒，並想著他深藏心中滿滿對西貝兒的愛意，字詞們就像是珍貴的寶石一樣飛向了西貝兒。
西貝兒不笑了，她靜靜的看著菲雷，好像也沒存到什麼字可以說，於是她慢慢走向菲雷，並溫柔的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菲雷只剩下一句話可以說，那是他很久以前在「母山羊大便」跟「兔子屁股」中間找到的，他很喜歡這句話，一直想留到最特別的一天來說出口，於是他直直望著西貝兒，並對她說：「再一次！」
文字的奧秘——以「櫻桃」、「灰塵」、「椅子」為例
看完整本繪本後，首先最令筆者感到好奇的疑問是，作者為何會使用「櫻桃」、「灰塵」、「椅子」這三個詞語，來作為主角菲雷對西貝兒所說的詞語呢？這三個詞語在日常生活中，比「母山羊大便」跟「兔子屁股」還要更常使用，怎麼會這麼輕易就飄浮在空中呢？
在故事裡我們得知，這三個詞語是菲雷在天空中用捕蝶網捕到的，但是菲雷的身分，並沒有能力去選擇想說的詞語，撿到什麼就只能使用什麼，因此詞語的選擇權就回到了作者本身，作者Agnès de Lestrade是法國人，雖然筆者無法明確了解作者真正的用意為何，但是透過原文的發音與文字的象徵，或許可以尋找出一些答案。
首先是櫻桃，櫻桃的法文是「Cerise」，在筆者聽取與愛情相關的法語詞彙時，碰巧聽到了發音相近的「Chéri」，這個詞語的意思是「親愛的」，在文本中或許菲雷買不起親愛的這個文字，但他碰巧撿到了發音相近的櫻桃，或許這是作者在選擇詞語時的小巧思。另外，櫻桃的顏色是紅色的，從顏色象徵的角度來看，紅色則代表的是熱情，對應到文本中，菲雷在對西貝兒告白時，同樣充滿著愛意，因此從上述中，可以推敲出作者透過櫻桃這個詞語想傳遞給讀者的訊息為何。
但是當筆者想同樣複製「櫻桃」的成功案例，去找尋與灰塵、椅子的發音與發音相近的詞語時，礙於筆者對法語詞彙的理解限制，並未能及時找出適合與接近的詞語。
不過，同樣回到文字的象徵，也許仍能解釋作者或許想傳達的訊息。灰塵是一種非常渺小，平時我們視而不見的存在，但是當我們整理環境時，它卻無處不在，筆者認為，灰塵象徵的意涵，其實是代表著菲雷的詞語，文本中提到，當奧斯卡對西貝兒說著不知道得花多少錢才能完成的告白後，菲雷覺得他自己的文字是非常渺小的，然而灰塵的意象正好就如同菲雷的文字，雖然渺小，但我們不得不去注意到它的存在。
再來是椅子的部分，椅子的用途是乘坐，正常的椅子必須能夠支撐一個人的重量，讓人能坐得四平八穩，需要非常穩固牢靠，這或許也象徵著菲雷想表達其真摯的心意，而這份穩固的心，也想獻給西貝兒來乘坐。
筆者嘗試從原文的發音與詞語的象徵意涵出發，分析作者為何選擇這三個詞作為菲雷向西貝兒告白時所使用的語句。，課堂討論時提到「詩性邏輯」的觀點，在爬梳相關文獻時，也了解到詩性邏輯所強調的隱喻多義性，這種開放與具有創造性的聯想，具有多元性的特徵，會根據不同語境和文化背景轉換，如同筆者在書寫時，嘗試透過發音去尋找類似的語詞，或是透過象徵意義去解釋為何作者選用這三個詞語，正是因為其具有詩性邏輯的特徵。
上述的分析中，除了將自己對於「櫻桃」、「灰塵」、「椅子」的詞語意義進行了初步的推測之外，也認識到詩性邏輯的觀點與特徵，透過這些角度，也能梳理其中的矛盾。
《文字工廠》中的貧富象徵
圖像在繪本上佔有一席之地，筆者認為，好的繪本除了文字以外，圖畫也要能夠吸引讀者，例如：能於畫面之中經營細節讓讀者去做聯想等，然而，筆者起初對繪本的畫風並不是特別喜歡，人物就像是小學課本裡出現的無版權人物，沒有突出的地方，但是在看完繪本之後，卻有了不同的想法。
《文字工廠》中，除了在文字上能明顯看出階級的對立，圖像上，繪者Valeria Docampo在顏色方面的運用，透過色彩的對比，能夠明確分辨文本中不同的族群。而在不同族群的細節上，也有許多特別之處與巧思。
當繪本中較為鮮艷的顏色出現時，其實代表著他們是貧窮的人，顏色以紅色、橘紅色等暖色調為主，而紅色的象徵意涵是熱情，帶給讀者溫暖柔和的印象。至於站在貧窮對立面的富有之人，繪者則透過灰暗、黑白的色調，襯托出了一種冰冷的威權感。細節方面，筆者在此將其分為三個類別，首先是貧窮的小孩，貧窮的大人，接著是富有的人。
貧窮的人物在文本中的共通點除了顏色為暖色調之外，小孩的衣著上，可以發現他們會繪製簡單的圖案，像是花朵、蝴蝶、房子等。在繪本中讀者能夠得知，他們是不太會說話的，回到尚未有文字的時代，圖像是最好的傳播與紀錄媒介，因此可以看出雖然貧窮的人們無法花錢買文字來表達意見，也存在著被其他人誤解的風險，但是仍然可以透過圖案來傳遞訊息。貧窮的大人雖然保有暖色系的色調，但是能發現他們的衣著什麼都沒有，如同一張白紙般，沒有任何圖案，帶給讀者一種滄桑感，筆者認為，或許繪者想表現的是一種對現實世界的無奈，小時候我們都懷抱著對這個世界的期望，雖然無法透過文字來表達，只能透過圖像傳遞。然而隨著年齡漸長，仍然只能屈服於這個冷酷現實的世界，逐漸變得麻木，無法再對期望感到興奮，這或許就是繪者之所以會在大人與小孩之間，做出不同細節的理由。當《文字工廠》的世界中貧窮的孩子長大成人，終究只能接受無法透過文字表達意念的事實。
另一方面，在富有的角色上，也能看到許多特殊的地方，除了在前述中提到的黑灰色調外，人們身上的穿著，不論是衣服、帽子，甚至是手上提的包包、購物袋上，全部都是文字，以《文字工廠》裡文字需要購買的前提下來看，這些富有的人在說話之餘，還花了不少閒錢，才能在這些物質上也使用字詞，間接證明這些人確實是《文字工廠》世界裡的富翁。
角色的表情上，也能看出許多細節，攤開所有富人角色來看，能發現他們的臉上都缺少了笑容，反倒多出了高傲、厭惡、狡猾的神色，讓人感到難以親近，似乎也襯托在《文字工廠》世界觀中存在的階級差異，富人對貧窮之人的視角與態度，並非友善。
Valeria Docampo在《文字工廠》裡，透過暖色系與灰暗色系的分別，以及人物角色的穿著設計細節等，成功表現窮困者與富人之間的差異，並且在細節中，也埋藏了更深層的隱含意義。
《文字工廠》的真心以待
回顧故事主角菲雷的愛情線，雖然因為買不起文字，無法直接對西貝兒說出我愛妳這三個字，他卻仍然保持著樂觀的心情，將心中滿滿的愛意，隨著「櫻桃」、「灰塵」、「椅子」一起獻給了西貝兒，這是筆者認為文本中的一個重要訊息，也就是保持樂觀的初心，且真心以待。
文本中，菲雷在早上遇見西貝兒時，因為沒辦法對她說早安，於是用微笑來代替，西貝兒同樣也是以微笑回應，然而遇到有錢人奧斯卡時，他有能力花錢買下所有想對西貝兒說的話，但他的臉上，卻是沒有笑容的，雖然他因為富有所以說話時總是充滿自信，在自信的背後，卻是連一抹微笑都沒有，像是機器人般的冷酷無情，證明了就算是家財萬貫，能滿足物質上的需求也未必快樂；而就算一貧如洗，只要能保持微笑，用樂觀、真誠的心來看待事物，或許會有成功的一天。
在繪本封底的地方有一隻小狗，他正看著的上的「心」這個字，不禁讓筆者懷疑，若按照文本的邏輯，只要吃下文字，就能說出那個字，那這隻小狗會不會也說出人類的語言呢？更令筆者反思的是，文字工廠大部分的文字是需要購買的，依照這隻狗在文本中的色調來看，可以推論是貧窮人家的小狗，但是這個「心」字，被富人拋棄、不被購買的文字，才會出現在窮人的區域裡，這是否也代表著，富人們是沒有心的呢？
文本中不論是故事內容，或是圖畫的彩蛋暗示，都一再指向做人、做事要帶著真誠的心，當我們面對世界上不平等的事物時，更應該保持真心以待，才會有美好的人生。
結語
《文字工廠》透過故事情節與圖像表達，揭露了語言與貧富差距等議題。文字不僅是溝通的工具，更象徵著人們在文字工廠世界觀中的地位和身份，貧窮與富有的差異，也反映出了現實社會中對話語權的掌控。在文字工廠的世界裡，文字的價格成為人們表達情感和思想的最大阻礙，貧窮的人們無法自由表達意念，也象徵著現實生活中，經濟弱勢群體所面對的限制與不公。
然而菲雷真摯且與樂觀的行動，卻展現了勇敢面對階級的勇氣，他以「櫻桃」、「灰塵」、「椅子」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文字，表達了對西貝兒的深情，這個舉動告訴讀者，真心不在於物質的富裕，而是在於無論面對何種困境，依然要記得保持真誠與勇氣。
書名：《文字工廠》
文：Agnès de Lestrade
圖：Valeria Docampo
出版社：三之三
出版日期：2010／04／01
責任編輯：鄭仲珈、葉千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