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析＞艾蜜莉．葛拉菲特(Emily Gravett)圖畫書打破故事虛實邊界的策略——以《Wolves 》、《Again! 》、《Little Mouse’s Big Book of Beasts 》三本書為例

文／蘇靖
圖／本文作者提供，部分取自網路

前言

　　三度獲得年度英國圖書獎的艾蜜莉．葛拉菲特，自2005年以來，在圖畫書的世界中開拓出屬於自己的道路。富有創意與幽默、不只是一本書、突破框架、讀者等著被驚喜、拼貼、後設等等，都是葛拉菲特作品中留給人的印象。她強大的創作能量、藏在作品細節處的各樣彩蛋以及各種令人玩味再三的設計，讓她甚至還沒有從學校畢業就已經獲獎，在她大學第二年時，兩份插畫專案計畫就分別入選麥克米倫圖畫兒童插畫獎第一和第二名。¹

　　在葛拉菲特的作品當中，她善於利用圖文玩弄「故事的虛實界線」，讓讀者在「出戲」的過程中發現故事所含的機智、幽默與嘲諷。本文參考黃彥菁碩士論文＜艾蜜莉．葛拉菲特後設圖畫書風格之研究＞² 的分類，聚焦在具有「後設」概念的圖畫書，說明葛拉菲特運用哪些策略，成功地以圖像帶領讀者穿梭於「故事的虛實界線」。

葛拉菲特的繪本創作起點與創作風格

　　葛拉菲特的人生就如同她創作的繪本一般，充滿各種驚喜、讓人忍不住讚嘆「酷！」的經歷。葛拉菲特1972年出生於英國布萊頓一個藝術家庭，她的父親是版畫師，母親是學校美術老師。葛拉菲特在學校時藝術成績優異，然而國中畢業後，她並沒有繼續升學，而是成為新世紀旅行者（New Age Travellers），開著廂型車在英國各處旅行，以採收蘋果或馬鈴薯等工作維生，如此度過8年游牧式的生活。直到葛拉菲特的女兒Olly出生，因為她常常哭鬧或是尖叫，而為了讓她分散注意力，葛拉菲特必須不停的朗誦圖畫書給女兒聽，而這也出奇的有效。就在這段期間，她閱讀了上百本的故事書，並開始思考也許自己可以創作圖畫書。葛拉菲特說因為女兒的關係，她決定要定居、擁有屬於自己的事業，而繪畫是她唯一在行之事，因此她進入大學學習插畫。在學期間，她的才華已經讓她在各獎項嶄露頭角，葛拉菲特在三年內完成學業，並且順利地在童書、圖畫書領域取得一席之地。

　　有趣的是，從葛拉菲特的訪談回答中，可以看見不同於新世紀旅行者那樣大膽、勇敢、前衛、突破社會框架的形象，而是她較為謹慎、一絲不苟的另一個面向。在訪談中，葛拉菲特曾表示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三個人格特質是：善良、有禮貌和守時（ Kindness, politeness, and punctuality）。另外，她習慣提早半小時赴約，但人們往往會慢半小時抵達，等待的時間加總要將近一個鐘頭，而她常常得在冷風中等待，這件事令她感到煩躁。³ 其實這兩個面向都雙雙在她的創作中毫無違和、甚至是相互加成地展現出來：如同她16歲離家、離開學校體制、選擇游牧的生活一般，在她的作品中有許多突破框架、大膽與反轉的設計；另外，葛拉菲特會提前30分鐘赴約細膩、謹慎個性，也展現在作品中各種細節中巧思的安排、以及高品質、高質量的產出，截至目前為止（2023年12月）她已出版25本圖畫書著作。

　　葛拉菲特的作品風格兼具豐富與細緻，就外在形式的設計，大致上有三大特點：首先，她的圖畫書設計總是一氣呵成，從封面頁、蝴蝶頁、版權頁、書名頁、封底、其他相關作品的介紹等等，沒有一處是馬虎帶過，葛拉菲特讓它們全都參與在故事中、全都扮演著一角，而非僅僅是資訊說明。第二，葛拉菲特的圖畫書中常有拼貼元素，當中有許多是日常生活中的文宣品，她將其掃描為圖檔，例如：書中書、明信片、報紙、地圖、翻翻頁、邀請卡、毛線編織步驟說明、出生證明、糧食配給手冊、食譜、摺紙步驟說明、牙齒簡報宣傳、摺頁、立體頁面等等。第三，葛拉菲特的圖畫書常使用「不只是一本書」的概念設計，讓她的圖畫書又可被視為另一形式的載體，例如：筆記書、月曆等，可見葛拉菲特試圖挑戰「一本書的可能性」。

葛拉菲特圖畫書中以圖像玩弄虛實的界線策略

　　玩弄虛實之間的界線是葛拉菲特圖畫書的特色之一，透過打破既有的故事框架，讀者可以在這個裂開的故事中、裂開的書頁畫面中，發現縫隙中的趣味、幽默與諷刺。本文想聚焦在葛菲拉特如何使用圖像同時營造出真實（authenticity）以及虛構（fiction），又如何巧妙地將「邊界」指出並揭示「真實中的虛假」、「虛假中的真實」。根據黃彥菁的研究論文，葛拉菲特使用三大圖像策略來達成此效果，分別為：鏡淵、鑿洞與打破框線、創作媒材的選用與拼貼。

　　首先筆者認為有需要說明一下「鏡淵」(Mise en abyme)一詞：在西方藝術史上，mise en abyme，字面意思是「放置在深淵中」，是一種將圖像副本放置在其自身內部的正式技術，通常以一種無限重複的序列的方式。在電影理論和文學理論中，它指的是故事中插入故事的技巧。⁴ 圖一就是一種鏡淵圖像的表現。

（圖一）

　　葛拉菲特透過「鏡淵」的概念打破故事框架，在圖畫書《Wolves》中，讀者可以發現自己手中的書，外型與故事中小白兔拿著的一模一樣（圖二）。如此技法也出現在圖畫書《Again！》中，讀者手中的書也是小火龍手上抱著的書（圖三），如此一來，就會形成鏡淵的景象，亦即讀者閱讀著小白兔/小火龍閱讀牠自己，形成無限循環。

（圖二）（圖三）

　　第二個策略，是透過「鑿洞與打破框線」來達成跨越故事虛實的界線。《Wolves》中小白兔所閱讀的書展現在讀者眼前（圖四），隨著故事的推進，這本書在畫面上所佔的比例也越來越大（圖五），最後書本的邊界甚至消失不見（圖六），這暗示著小白兔已經跨越故事「虛實的邊界」，進入到牠所讀的書中，然後在故事尾聲，暗示讀者小白兔已經被故事中的大野狼吃掉了。另外，《Again！》裡的小火龍氣得燒了牠的睡前讀本，讀本故事中的角色們必須從燒出的洞口逃出書本中（圖七），而且不只小火龍的書上被燒出一個洞，讀者手中書最後三頁到書封底，也真真實實地破了一個洞（圖八）。透過小火龍鬧脾氣燒了書，瞬間至少三層故事邊界（小火龍所閱讀的故事的世界、小火龍的世界、讀者的世界）被指出並同時被打破了。

（圖四）

（圖五）

（圖六）

（圖七）（圖八）

　　第三，葛拉菲特運用拼貼的方式建立分別真實與虛構的感受，並且讓它們在同一個跨頁中呈現出來，藉由這樣的衝突把「虛實邊界」模糊後的詼諧、錯亂、與荒謬表現出來。首先，在營造真實感方面，葛拉菲特時常使用日常生活中的文宣品，將其掃描後運用在畫面中，如此一來，讀者日常中的「真實」就在故事裡展現出來。甚至在兩本以老鼠作為主角的書中（《Little Mouse’s Big Book of Fears》、《Little Mouse’s Big Book of Beasts》），為了營造老鼠啃食紙張的真實感，葛拉菲特堅持用「對老鼠友善」的方式達成此效果，她以「紙張佐優格」大餐放入老鼠籠當中，讓她飼養的兩隻老鼠享用，因此紙張的咬痕絕對真實，而褐黃的暈染則是兩隻老鼠的屎尿痕跡。葛菲拉特透過掃描技術將「真實」放進她的故事中。以《Little Mouse’s Big Book of Beasts》圖畫書為例，這本書以筆記書、素描簿的形式呈現，封面寫的是Emily Gravett’s Big Book of Beasts，看起來是作者的個人筆記本，但卻被書中的主角小老鼠進行塗改成Little Mouse’s Big Book of Beasts。（圖九）小老鼠不僅更改了封面，進入每一頁當中，這位虛構的主角都將作者的記錄用牠自己的方式再詮釋。筆記本中有許多像是報紙、廣告傳單、摺紙步驟說明書等很「真實」的元素，經過小老鼠的塗鴉和附註標記，產生出不協調和荒誕的喜感。像是恐怖的獅子有著尖利的牙齒和爪子以及令人畏懼的獅吼，不過在小老鼠「整形」後，獅子被戴上隔熱手套，嘴巴被寫著「噓」的封條遮住，甚至被咬破的頁面中露出「請安靜」字樣。（圖十、十一）原本可怕的獅子呈現出被惡搞的樣態。如此在虛與實模糊的邊界中，趣味在此油然而生。

（圖九）（圖十）（圖十一）

結語

　　艾蜜莉．葛拉菲特的圖畫書多次獲獎並廣受歡迎。除了精美的圖畫，筆者認為更重要的是書中的巧思，不管是一氣呵成的設計、「彩蛋藏在細節」的驚喜、又或者讓人跌破眼鏡的設定等等。葛菲拉特試圖以各樣方式打破框架，從文字、圖像、到情節的安排等等，不停地挑戰一本圖畫書的可能性。另外，透過打破故事虛實的邊界，激發讀者的想像力並讓讀者可以恣意穿梭於虛構故事與真實世界之間。最後，葛拉菲特圖畫書中常使用的翻翻頁、附加訊息、拼貼等設計，讓這個葛菲拉特的作品在電子書日漸發達的時代，仍保有其另類的「空間感」，甚至脫離文學類型，進入藝術類型的層次。⁵

※相關資料及文獻來源

初級資料

Gravett,Emily.Wolves. London:Macmillan Children’s Books. 2005.

Gravett,Emily.Again!. London:Macmillan Children’s Books. 2011.

Gravett,Emily. Little Mouse’s Big Book of Beasts. London:Macmillan Children’s Books. 2013.

次級資料

一、學位論文：

黃彥菁。碩士論文《艾蜜莉．葛拉菲特後設圖畫書風格之研究》。2017年7月。
黃彥菁。<Simon & Schuster訪談艾蜜莉．葛拉菲特文字稿>，碩士論文《艾蜜莉．葛拉菲特後設圖畫書風格之研究》。2017年7月。頁123-124。

二、網路資源：

The SOHO Agency. Emily Gravett. https://www.thesohoagency.co.uk/illustrators/emily-gravett (2023.12.30)

Wikipedia. <Mise en abym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ise_en_abyme (2023.12.30)

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