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宜君
她看著躺在床上的老婆婆，放輕聲音說：「奶奶，妳好好睡一覺吧！」
一身水藍色洋裝的短髮女孩絃絃，穿回擱在木椅上的黑色斗篷，拉高兜帽遮住自己的臉，轉身走向門邊。
黑色的連帽斗篷，從帽沿到下擺，由黯黑蛻染成酒紅。當絃絃打開奶奶熟睡的小屋木門時，她已經變回小紅帽，那個拜訪森林小屋，為奶奶送乳酪、麵包、新鮮蔬果，在天黑之前回家吃晚餐的女孩。
爸爸、媽媽還有認識奶奶的人，總是說「她年紀大了，又被大野狼這麼一嚇，醒醒睡睡很正常」，大家都這麼說。絃絃走出森林前，回頭看了看身邊的樹木、花草、松鼠、小鳥……牠們是不是在跟風聲交換奶奶的消息？
小黑帽的魔法藥草有效嗎？會有效的吧！
那天，絃絃蹲在家門外跟自己的影子聊天，討論橘子和水梨哪個比較甜，下次去看奶奶，除了食物，還可以帶什麼好東西讓她開心。
「魔法藥草，怎麼樣？」在陽光將盡、夜晚降臨之前，一個女孩的聲音說。
絃絃嚇一跳！她真的從地上嚇到跳起來，身上的紅色連帽斗篷跟著一陣亂晃後，卻什麼也沒看見，這附近沒有其他人，除了自己，沒有其他女孩。
「魔法藥草，怎麼樣？」那個女孩的聲音又問一次，這次的聲音聽起來莫名耳熟。
「誰？」絃絃四處張望：「妳是誰？妳……」
「我是妳，我是妳的影子。」神秘的女聲說：「我有生命魔法藥草，藥草可以讓奶奶變年輕，只要妳願意當三次影子。」
「騙人！妳騙我。」絃絃不自覺提高聲音：「根本沒有什麼藥草，妳只是想變成我。」
「我說的都是真的。」絃絃的影子微微晃動：「妳當一次影子就知道啦！」
絃絃就這樣被自己的影子說服，她叫自己的影子小黑帽。今天絃絃是第二次在奶奶小木屋中和小黑帽交換身影，一身連帽斗篷從酒紅蛻變深黑，她躲進小黑帽的影子裡，看她製作魔法藥草。
小黑帽掀開兜帽，脫下一身黑的斗篷擱在木椅上，走到睡著的奶奶床邊坐下，然後開始唱歌，歌聲充滿小木屋。
小黑帽輕輕唱著奶奶平常喜歡唱的歌，她一邊唱，一邊用握拳的雙手在空中上下敲打，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會以為她在打節拍，其實她是在把歌聲敲碎。魔法藥草的配方，是用主人影子的歌聲搗碎，加入浸潤森林一整個午後時光的湖水，由影子親手攪拌均勻，撒在有心願想實現的人屋內，讓對方借助這三次魔法藥草的效力，完成自己內心的願望。
小黑帽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四處彈灑魔法藥草。
絃絃躲在影子裡跟著她晃來晃去，一邊晃一邊想：「奶奶的願望是什麼呢？小黑帽的魔法藥草，真的能實現奶奶的心願嗎？」
當絃絃回過神來，只見奶奶又睡著了，她的床邊放著織好一大半的紅色布料。那一片酒紅色布，跟自己身上的連帽斗篷很像，應該也是一件斗篷吧？
「難道是給我的嗎？」
絃絃不自覺搖了搖頭，應該不是。畢竟那件快完成的斗篷，比自己身上這件大很多，穿起來太長，斗篷會掃地。
不過，既然不是給我的，奶奶是要縫給誰的？
「還在想那件斗篷？快回家吧！爸爸、媽媽應該在等妳吃晚餐，那件斗篷的主人是誰，下次就會知道啦！」變回影子的小黑帽對絃絃說。
想到在家的爸爸媽媽，想到熱呼呼的晚餐，絃絃決定要從森林跑回家。絃絃一路跑步，環繞在身邊的風把沙子吹進她的眼裡，捉弄絃絃伸手去揉眼睛。
當絃絃睜開眼睛時，忍不住「咦」了一聲。
絃絃又回到奶奶的小木屋。
這次奶奶沒有在睡覺，她坐在木桌旁的小木椅，滿臉笑容對絃絃招手。
「絃絃？來，快來！來試穿奶奶新縫給妳的斗篷。」
「奶奶，這斗篷……斗篷太……」
看奶奶那麼開心，絃絃不知道怎麼告訴她，這件斗篷太大、不合身，只是默默在心裡嘆氣，走到奶奶身邊，伸出自己的手臂套進新縫的酒紅色連帽斗篷，在她期待的眼光中，拉上兜帽遮住自己的臉。
「絃絃長高了！這樣穿真好看！」
「奶奶，妳又哄……」
絃絃的眼角餘光撇見木桌，木桌還是那張木桌，不過奇妙的是木桌光滑如鏡，更神奇的是木桌照見自己的樣子，和平常看起來差不多，感覺卻又有點不太一樣。不過到底哪裡不一樣也說不出來，難道這就是長大？
絃絃帶著困惑，轉過頭去看奶奶：「奶奶，奶奶……妳怎麼變矮了？」
「不是奶奶變矮了，是絃絃長高，長大了！」
「絃絃，絃絃！」小紅帽聽見自己的叫聲：「絃絃，絃絃！」
明明沒有風，也沒有沙子，絃絃莫名覺得眼睛有點癢，忍不住伸手去揉。
「絃絃，妳怎麼了？眼睛都揉紅啦！」
絃絃睜開眼睛，感覺臉頰溼溼的，是眼淚吧！眼睛吹進沙子容易流眼淚。
在不遠的地方，有一隻小鳥「啾啾」幾聲，又拍拍翅膀飛遠了，她正站在回家的路上，奶奶、鏡子木桌，都消失了，自己身上的酒紅斗篷是原來的。
「奶奶……新斗篷……」絃絃喃喃自語。
「妳這白日夢，也太晚了吧！」小黑帽在影子裡催促絃絃：「快回家吃飯吧！」
本文曾刊於蝙蝠電子報2020年02月號－【故事積木】專欄〈雙面小紅帽〉
田宜君
目前在臺東大學念兒童文學研究所，著迷翻閱童話故事。平常總會揣想童話的後續，對生活瑣事多懷奇思，每一則故事都是一座小木屋，將一片片文字拆疊重組，拼接成千變萬化的樣貌，自娛娛人。
責任編輯：陳雅媛、陳嘉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