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錦忠
圖:由作者提供
音樂中聲音力度的強與弱,可以強(Forte)、最強(Fortississimo)、弱(Piano)或最弱(Pianississimo)等名稱表示,並且有漸強(Crescendo)、漸弱(Diminuendo)或突強(Sforzando)等在強弱之間的變化方式,傳達出力量、激情、溫柔或平靜,以及空間遠近的感受,而圖像中是否也具有力度?可以作強與弱的變化而產生不同的意義,以及成為圖像的創作策略的考量?
“El Sueno”(《夢》, Antonio Ventura文,Jesus Cisneros圖)。
這個故事的文字和插圖,就如書名一樣,充滿著虛幻夢想和浪漫詩意。書中描繪一棵小樺樹,夢見了一群鳥兒鳴叫而被迷住,所以一直等待著牠們能夠前來棲息在自己樹枝上,如此天天都能享受鳥兒們的美妙歌聲;但是鳥兒們不敢離開森林來到樺樹的峽谷,故事因而展開了樺樹夢般欲求,與鳥兒們對生命恐懼之間的拉扯;最後,反而是來了一頭鹿棲息在樹下,意外地完成了小樺樹一生中的夢想。書面文字提供了一個美麗的故事,插畫家透過圖像的配合及補充,以輕淡的音樂韻律及詩意的基調來傳達視覺感受,美化並完成故事。
此圖像可見重疊群山,鳥群不眷戀小樺樹而飛向遠處,使樺樹想聽鳥兒歌聲的可能愈趨渺茫,結果是一頭鹿靠近棲息,而完成小樺樹的夢。整個圖像的基調是微弱和含蓄,群山被施以灰、棕、赭色的一系列泥土色彩,有如20世紀60年代嬉皮(hippie)風的自然色彩基調,烘托出故事的幽淡詩意和柔和音調的氣氛。這些使用的色彩如果使用孟塞爾顏色系統(Munsell Color System),以色相、明度、彩度的方式來檢驗,可以發現這些色彩是分佈在有限的小範圍之內,亦即這圖像只有些微的色彩變化,色域是狹窄的。圖像中的鳥群、鹿和樺樹不加色彩,只以輕柔輪廓線描繪;群山形體不完整因而有些模糊,也沒有刻意強調大小變化並且不經意地置放在一起,沒有強烈的遠近空間。如果以聲音的感受來形容,這個圖像的土色系有如沙啞音色且微弱,配合著音域窄狹的和聲曲調,產生了節奏優慢的音樂韻律。
《我,是貓》(呂游銘圖,游珮芸詩)。
藝術家呂游銘的「貓畫」獨創一格,精選多年來的這類畫作編成圖畫書,詩人作家游珮芸則為每幅畫創作了文字的貓詩歌。書中華麗又奇幻的貓畫,配合情意盎然且可愛的詩文演繹,成為最深情的戀貓絮語。呂游銘很喜歡近距離地看貓,也從中感受了貓瞬息萬變的感情,從貓的角度出發而充滿想像,因此畫中經常是貓比人大,貓比屋大,貓比風景大,貓也常常與鳥、魚出現在同個畫面,色彩斑斕、風格奔放,帶引觀者走進奇幻絢麗的超現實貓世界。
《我,是貓》內頁圖,這個圖像給人最直接印象是令人震撼的強烈色彩。
德國文學家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指出,色相在彩度達到飽和時,會自然顯現出力度,其中黃橙紅綠藍紫分別具有9、8、7、6、5、4的力量,表示從最強到較弱的色彩力度順序。在圖像中所使用色彩的範圍統稱為色域,色域廣,表示採用了從最強到最弱的色相、明暗或是高低彩度變化,如此可以使用更多的色彩表現,甚至可以對比的組合方式加強圖像的色彩力度。
這個圖像畫面,以不符合真實的方式構圖,貓身處在大馬路中央,形體飽滿且姿態扭曲,其餘空間則充滿了大招牌、霓虹燈、商店建築、車子,呈現出熱鬧且具吸引力的商業街景象。圖像內容使用力度極強的紅、黃、橙色彩為主,並以藍、綠對比色搭配;加上畫家作畫時的激情使力,急遽扭轉的輪廓線及富動感筆刷肌理,和前景透視與背景放射構圖,有如20世紀表現主義(expressionism)風格,產生了最強力度的視覺效果。
“Storia di Vera”(《Vera的故事》,Gabriele Clima文/圖)。
故事描繪三個姐妹被帶到一個被鐵絲網和士兵圍繞的集中營。當小妹妹Teresa生病時,女主角Vera試圖向軍方尋求幫助,卻獲得的是被嘲弄,後來小妹妹就去世了。Vera認為愛心可以融化殘酷,所以在下雪的嚴寒天氣裡,帶著紅色的愛心禮物送給士兵們,希望在悲慘的集中營裡燃起愛心;直到有一天,當她們醒來時,天使們最終拆除了鐵絲網圍欄,納粹分子就消失了。故事讓我們思考種族主義及如何避免人類的大屠殺,人們不會再成為瘋狂主義的受害者。
此圖像畫面明顯地可以劃分為前景的小女孩與遠景的士兵,雖然正下著雪,但小女孩的形體清楚完整,手上的愛心禮物,使用了力度最強的紅、橘、黃色彩,形成同心圓並綻放出愛的光輝;遠景中鐵絲網和士兵,形體模糊、渺小、分散,及低彩度的灰褐色彩,有如幽靈般遊離未散,往後退且即將消失。整個圖像透過力度的強與弱對照使用,形成清楚具體前景和模糊遠景,使人性的熱情與冷漠情感形成強烈對比,有效地呈現出本圖畫書主題。
透過在不同感官符號之間流通的共感覺(synesthesia),可以從圖像裡找到與聲音共通的強弱感覺,這種圖像力度的概念,將有助於我們在閱讀和製作圖像時,注入更豐富的韻律、力量、動態和空間感受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