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洪文瓊(前臺東大學語文教育研究所副教授)

 

 

 

    近一、二十年，圖畫書在臺灣又紅又熱，頗有臺灣兒童文學唯圖畫書的氣勢。臺灣圖畫書能有今天的榮景，除了經濟文化的大環境因素外，圖畫書各環節的人才較齊備，尤其是有一些大師級人物在領頭推動，當是最重要的關鍵因素。在這些對臺灣圖畫書發展有影響的大師級人物中，影響歷時最久，從臺灣圖畫書發展的起始階段到當前的榮景階段，且影響遍及圖畫書「畫寫編說教」各環節的，唯有圖畫書全能型達人曹俊彥老師了。

 

    圖畫書在臺灣是屬於一種較後起的新類型圖書。有比較道地的圖畫書概念和純本土創作的圖畫書，大約是在1964年省教育廳成立兒童讀物編輯小組以後，才開始孕育萌芽。1970年至1974年，編輯小組陸續出版的「中華幼兒叢書」十二冊，可說是臺灣圖畫書肇始階段的里程碑。以發展學前教育為標榜的信誼基金會在1978年成立信誼基金出版社，是臺灣首家以出版幼兒圖書為訴求的出版社，更是意謂臺灣圖畫書發展大環境接近成熟。曹老師1971年辭卸教職受聘到兒童讀物編輯小組擔任編輯，1980年被挖角出任信誼首任總編輯，說他是臺灣圖畫書領頭發展的人物，一點也不為過。

 

    撇開研究不說，圖畫書的實質發展，筆者常喜歡把它歸結為畫、寫、編、說、教五個層面。畫是指圖像繪製；寫是指文本創作；編是指策畫和將圖文編輯成書；說則是把圖畫書，特別是自己創作的圖畫書說演給小朋友乃至家長(親子)聽，也即「說書」的能力；教則是教人如何創作圖畫書、編輯圖畫書。說、教涉及推廣與傳承圖畫書畫寫編的人才培養，關係臺灣圖畫書發展很大，可惜常受忽略，而在這五個層面，曹老師都是可稱「家」的翹楚。圖畫書界能畫、能寫的雙棲達人，乃至兼擅編輯的三棲達人，或許都還不難尋覓，但要畫、寫、編、說、教五項全能，質量夠得上稱家的，不論中外都是「百千萬?難遭遇」。臺灣的圖畫書界何其有幸，從起始的孕育階段到如今，一直有一位全能型的達人在參與領航。

 

    就圖畫書來說，最實體的東西當然是圖像和文本，甚至只有圖像。一般兒童讀物在被討論或引述時，常只提文本的作者，圖畫書往往相反，最常被提及的是誰畫的作品。圖畫書中外都一樣，最常見的是文圖作者不同人，而且通常是先有文本再配圖。兼擅文圖的雙棲作家，再如何都不會是多數，而編輯成書的工作一般更是由出版社的編輯負責處理。曹老師在圖畫書的畫、寫、編這三方面不但經歷豐富，而且催生、創作了許多可供參考的典範作品。在未離開信誼(1986)成為自由作家之前，由於先後擔任兒童讀物編輯小組編輯和信誼出版社總編輯的關係，必須實際負責編務。信誼全是出版幼兒圖畫書，編輯小組低年級讀物一半以上也是以圖畫書形式出書，因此純以圖畫書編輯的量來說，國內圖畫書作畫家絕對找不到可跟曹老師相匹比的第二人。而編輯除了把文圖稿組合成書的實作能力外，更重要的是策畫能力。編輯小組時代，低年級讀物無法全書彩色印刷，如何使單色、套色、彩色頁做最好的搭配，以及解決參考資料欠缺、製作設備不足等問題，在在考驗曹老師的策畫和應變能力，也因考驗而讓曹老師留下許多難得的範例。信誼時代的《數學寶盒》、《小黑捉迷藏》、「幼幼圖書」系列、「幼幼小書」系列，以及成為自由身後為光復書局策畫的「幼兒圖畫書－數學領域」系列、「幼兒成長圖畫書－數學概念」系列，更是曹老師編輯策畫能力的具體展現。臺灣出版業界最缺乏的正是有策畫能力的高級編輯，如果多幾位像曹老師如此高策畫能力的編輯，相信臺灣圖畫書界的發展絕不會只是今天這樣子。

 

    圖畫書畫、寫方面，曹老師是國內難得一見的雙棲作家。他創作的故事如同他平日的言談，充滿情趣而且富有積極的向陽性，他的文字富節奏韻律，而他自寫自畫的圖畫書有一大半是取材臺灣民間傳說和歌謠，如《白米洞》、《屁股山》、《圓仔山》、《加倍袋》、《大頭仔生後生》等，更可看出他對本土的鍾情，也是曹老師自寫自畫的圖畫書作品特色。除了自寫自畫的作品外，曹老師的圖畫書畫作最多的還是幫別人作品插繪的，甚至有的是他自己的點子，先想出構圖再請別人配文字(如《小黑捉迷藏》)。純就量來說，光是在編輯小組和信誼出版社的時代，曹老師為他人作品繪製的圖畫書(也有用王碩、立玉等筆名發表的)，在國內的圖畫書插畫家就沒有可匹比的，何況再加上，在自由身的時期為了維生必須大量接稿創作(不全是圖畫書)，因而市面上臺灣本土出版的圖畫書，由曹老師插繪的數量比其他插畫家多，應是不足為奇了。

 

    曹老師繪製的圖畫書畫作風格多樣，且遍及各類題材，不論哪一類題材他都盡量考量與作品的內容乃至作家的風格相匹配，他繪製的科學讀物總是用盡心思，希望藉助圖像把文字所要介紹的概念呈現出來，而不拘泥非寫實不可，如中華兒童叢書的《兩人比鐘》。而他的兒歌、童謠插圖更是充滿節奏和本土味，《西北雨》、《紅龜粿》、《大頭仔生後生》、《正月正》等都堪稱是臺灣典範性的兒歌圖畫書。此外，曹老師另有一項創作絕活或許也值得一提，那就是漫畫。上世紀八○年代，日本有一家漫畫出版社到臺灣挑選漫畫家，要在他們的雜誌發表臺灣漫畫家作品，曹老師就是八位入選中的一位。維基百科介紹曹老師是臺灣的漫畫家(2011年5月1日上網；網頁最近更新日期：2011年2月25日)，把曹老師定位為漫畫家是否得當雖然值得商榷，但是由此也可看出曹老師的漫畫功夫受到不少人肯定。筆者常把漫畫定位為另類圖畫書，要欣賞曹老師的創意、幽默、編故事的能力，值得多看看他的漫畫作品，特別是他的無字漫畫(也應算是圖畫書)。

 

    會畫圖畫書大體都有一定的編故事能力，因為圖畫書的圖像比一般童書的插畫更具連續性，但會編故事不一定就會說故事，尤其是向小朋友、向老師、向家長公開說故事，介紹自己所畫的故事，恐怕就不是一般圖畫書插畫家所擅長的。曹老師說書、說故事的能力，說他在國內的圖畫書插畫家排行第一絕非過言。這除了曹老師的口才、機智、幽默與創作能力外，放得下身段，懂得隨喜與眾同樂也是很有關係。曹老師利用口說、利用肢體語言、利用道具(包括預製和臨場製作的)，甚至服裝裝扮來說故事介紹他的書，相信欣賞過他在誠品演示的《赤腳國王》、2000年信誼為《小黑捉迷藏》出版二十年，在臺北、臺中、高雄展場所舉辦的插繪者現場演示、在國立臺東大學(以下簡稱東大)語文教育學系故事學程的專題講演，以及在東大擔任駐校作家期間(2009.9-2010.8)的課堂示範演示，特別是以日本的紙芝居方式演示故事，莫不令人印象深刻，拍手叫絕。說書是推廣圖畫書非常好的途徑，曹老師應邀到各縣市文化中心、各地讀書會乃至國小所演示的現場說故事，對臺灣圖畫書被認識被肯定實在功不可沒。

 

    教人家創作圖畫書、編圖畫書，這也不是一般圖畫書插畫家能勝任、做得來的。教，要教得好，也要教得巧，除了圖畫書創作編製的基本能力外，更需要一些教學技巧和教學理論的素養，或許是師範體系出身的關係，曹老師教人家創作圖畫書、編圖畫書，常令學生滿心歡喜和感謝。曹老師受各方邀請說書居冠，受邀講授圖畫書創作、編輯的課(含指導小朋友創作圖畫書)，頻率同樣高於其他圖畫書插畫家。曹老師傳授圖畫書創作和編輯的功力，在他擔任臺東大學駐校作家這一年，以及2000年到2004年東大語教系故事學程聘他為諮詢委員，筆者是親身經歷體驗過的。然而，除了現場講授、示範外，筆者認為曹老師在筆授傳承上，更是值得讚許肯定，也是國內圖畫書插畫家所不為或難以著力的。東大語教系故事學程最後結案的論文發表會，曹老師發表的〈《屁股山》編輯歷程表白〉，和最近幾年他陸續在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繪本棒棒堂》季刊各期，義務(沒有稿費)撰寫他所經歷的一些創作或編輯企畫心路歷程表白，篇篇文筆精彩，說理透徹，是非常好的傳承教材。光是這一部分，曹老師就夠格讓上帝為他在天堂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