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析>從《皇帝的新衣》看「說真話的小孩」 ──中國風情的安徒生童話

宰相和大臣「黃袍加身」。
宰相和大臣「黃袍加身」。
男裁縫的搖滾精神。
男裁縫的搖滾精神。
《皇帝的新衣》裡的《天工開物》元素。
《皇帝的新衣》裡的《天工開物》元素。
《皇帝的新衣》裡的《天工開物》元素。
《皇帝的新衣》裡的《天工開物》元素。
吉祥物屏風vs.食物相剋中毒圖解。
吉祥物屏風vs.食物相剋中毒圖解。
從上二幅畫可知，皇帝裸體遊行不只一次（內衣不同）……故結局雖是「皇帝聽見小孩說的話。他知道城裡哪些人才是笨蛋了。不過，他還是在大家的面前，昂首闊步的走下去。」但不論皇帝認為誰是笨蛋，我們一致認為「犯錯還昂首闊步」並且「遊行第二次」的皇帝最笨！
從上二幅畫可知，皇帝裸體遊行不只一次（內衣不同）……故結局雖是「皇帝聽見小孩說的話。他知道城裡哪些人才是笨蛋了。不過，他還是在大家的面前，昂首闊步的走下去。」但不論皇帝認為誰是笨蛋，我們一致認為「犯錯還昂首闊步」並且「遊行第二次」的皇帝最笨！
文：林哲璋
圖：由《繪本棒棒堂》雜誌第17期編輯小組提供
    《皇帝的新衣》典藏藝術家庭股份有限公司
本文原刊載於《繪本棒棒堂》第17期，2009年9月
 
 
    「典藏藝術．小典藏系列」出版的《皇帝的新衣》繪本，作者黛蜜（Demi）將安徒生〈國王的新衣〉的人、事、時、地搬到古代中國，使這本圖畫書充滿異國情調──雖內容是我們熟悉的元素，但男裁縫的龐克頭、皇帝的「吊袈仔」背心、宰相和大臣活得不耐煩的「黃袍加身」以及整體配色的感覺，顯見文化語境仍有些隔閡。
 
    但作者根據《芥子園畫譜》(註一)取材而來的人物、鳥獸、花草、屋宇的確充滿中國風味──糊貼頁即為鮮豔的龍形繡紋──而畫裡的紡織器具更受《天工開物》(註二)影響，舊元素被調製出（後）現代的拼貼況味。
 
    最有趣的是：書中一扇畫滿吉祥物的屏風使我想起農民曆封底的「食物相?中毒圖解」，道地中國氣息！
 
    本書在「宰相看衣」、「大臣看衣」及「皇帝看衣」三個相似情節，採取活潑的單邊摺頁設計，一直向右進行的故事，有暫時停頓當下的感覺；而「皇帝遊街」採取雙邊摺頁，展開後，有迷你「清明上河圖」之錯覺。
 
    本書附有《親子共讀專刊》，解釋書中衣飾文物制度──服、冕、旒、舄、屨、繅絲、績麻、章補、鹵簿……精采度不輸主出版品，且活生生使一則童話繪本起了知識性讀物的作用。但《專刊》作者也提及「可能是外國作者並不很了解我們古代的服飾制度」，故而有很多地方並不是十分正確（例如明服宋冠）！
 
    若以圖畫書「文圖互補」的原則來看，本書的書名頁副標「發生在中國的故事」及故事一開始「很久以前，在中國有一位皇帝……」裡，有關於「中國」的敘述實可省略，因為──第一，這故事實為丹麥人原創；第二，圖畫已告訴我們時空背景；第三，這故事所要諷喻的狀況，全世界都可能發生。
 

大人笨還是小孩笨

    我的朋友酷奇曾經遭遇和〈國王的新衣〉有關的事件──
 
    他協助學生排演兒童劇「國王的新衣」，當時，最搶手的角色是「聰明的小孩」──因為臺詞少、形象佳；最乏人問津的角色是「國王」，因為臺詞多，外型醜，還得裸體示眾。
 
    學生一陣推託之後，訴諸表決。結果班上因為太聰明而極頑皮，故而人緣不佳的學生，眾望所歸的「登基」……
 
    公演前最後彩排，校長、家長皆列席，故事演到結尾──國王裸體遊街，小男孩出面揭發真相──這位存心報復的國王沒有照本宣科，反而指著「搶走他心中最佳角色」的同學說：「小朋友，你看不見我的新衣，是因為……你是一個笨小孩！」
 
    飾演小男孩的學生哭了……舞臺上亂成一團，舞臺下議論紛紛。
 
    正當我朋友酷奇衝上臺準備祭出處罰，裸體國王告了御狀，他義正辭嚴的向校長說：「不合理呀！聰明人才看得見衣服，國王都不相信自己聰明了，憑什麼認為小朋友一定聰明？……難道小朋友有提出智力證明？」
 
    大人們啞口無言……結果那場話劇硬生生演成了「國王發現笨小孩」的故事！
 
    本書和我朋友酷奇導的兒童劇一樣，設定看見新衣的條件是「聰明」──愚笨的人看不見──這也是我們這片土地上最主流的說法（我對大一生作過問卷）。
 
    酷奇的悲慘境遇，引發我思考「愚笨的人看不見新衣」這設定的合理性──國王確實沒理由無條件相信小孩的話，因為上下文並無小孩絕對「聰明」之伏筆──因此，在酷奇的拜託之下，我研究了一下〈國王的新衣〉的版本：
 
※臺東大學圖書館找到的〈國王的新衣〉故事整理： 

看不見衣服的條件（頁碼）

篇名

書名

出版者、出版年月

…becoming invisible to every person who was not fit for the office he held, or if he was impossibly dull.（220）

The Emperor’s New Clothes

Andersen’s Fairy Tales

英國 Hertfordshire Wordsworth Editions Limited 1993

being invisible to every man who was either unfit for his office or stupid.（41）

The Emperor’s New Clothes

Andersen’s Fairy Tales

台北市 書林出版有限公司 1995年9月

最不稱職的官員，或者最愚蠢的人是看不見它的（53）

皇帝的新衣

世界經典童話全集 第一卷 北歐分冊

濟南 明天出版社 2000年8月

凡是不稱職的人或愚蠢的人，都看不見這衣服（14）

皇帝的新裝

安徒生故事全集 四之一

台北市 遠流出版事業股份有公司 1999年2月

不只如此，穿在身上，如果不誠實的人或者腦筋不靈光的人，絕對看不見。（156）

皇帝的新衣

安徒生童話全集 Ⅰ

台北市 聯廣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這種衣服，只有聰明的人才看得見，不稱職或愚笨的人是永遠也看不見的（9）

國王的新衣

國王的新衣

台南市 企鵝圖書有限公司 2002年2月
※網路版本〈國王的新衣〉搜尋整理：

一

標題

The Emperor’s New Clothes

出處

http://www.ivyjoy.com/fables/emperor.html (2009/07/01)

新衣條件

remaining invisible to everyone who was unfit for the office he held, or who was extraordinarily simple in character.

二

標題

The Emperor’s New Clothes

出處

http://www.bartleby.com/17/3/3.html (2009/07/01)

新衣條件

（clothes）they became invisible to any one who was unfit for the office he held, or was incorrigibly stupid.

三

標題

The Emperor’s New Clothes

出處

http://www.andersen.sdu.dk/vaerk/hersholt/TheEmperorsNewClothes_e.html (2009/07/01)

新衣條件

clothes made of this cloth had a wonderful way of becoming invisible to anyone who was unfit for his office, or who was unusually stupid.

四

標題

The Emperor’s New Clothes

出處

http://rakontoj.googlepages.com/hca0017_en2.html (2009/07/01)

新衣條件

the clothes manufactured from which should have the wonderful property of remaining invisible to everyone who was unfit for the office he held, or who was extraordinarily simple in character.

五

標題

The Emperor’s New Suit

出處

http://rakontoj.googlepages.com/hca0017_en.html (2009/07/01)

新衣條件

the clothes made of their material possessed the wonderful quality of being invisible to any man who was unfit for his office or unpardonably stupid.

(編按：以上兩表格資料更新至2009年7月，即本文完成時間)

 
    由上可知，〈國王的新衣〉這故事，對於「看不見」新衣的條件最常出現的是「不適任或愚笨」，而不僅是「不夠聰明」！
 
    「不適任」用於結局的小孩身上，似乎較為合理──小孩沒有職業，不必工作，不會有適不適任的問題，所以小孩的話一定可信！
 
    可惜，上述的條件都有一個「或」字存在，使得條件是「二者擇一即可成立」──雖然，小朋友沒有「不適任」的問題，卻可能因為「笨」而看不見新衣，國王依然沒有理由百分百相信小朋友。
 
    正當我百思不解、頭痛不已時，酷奇竟傳了E-mail給我，說他找到了一個附註「原始結局（with the original ending）」的版本：
 

原始結局

標題

The Emperor’s New Clothes（with the original ending）

出處

http://rakontoj.googlepages.com/hca0017_en3.html (2009/07/01)

新衣條件

clothes manufactured from which should have the wonderful property of remaining invisible to everyone who was unfit for the office he held, or who was extraordinarily simple in character.
 
    此版本「看不見」新衣的條件和其他版本並無太大不同……一樣是不適任「或」愚笨；但酷奇在E-mail最後特別提醒我注意結局──
 
        The lords of the bedchamber, who were to carry his Majesty's train felt about on the ground, as if they were lifting up the ends of the mantle; and pretended to be carrying something; for they would by no means betray anything like simplicity, or unfitness for their office.
        So now the Emperor walked under his high canopy in the midst of the procession, through the streets of his capital; and all the people standing by, and those at the windows, cried out, “Oh! How beautiful are our Emperor's new clothes! What a magnificent train there is to the mantle; and how gracefully the scarf hangs!” in short, no one would allow that he could not see these much-admired clothes; because, in doing so, he would have declared himself either a simpleton or unfit for his office. Certainly, none of the Emperor's various suits, had ever made so great an impression, as these invisible ones.
        “I must put on that suit whenever I walk in a procession or appear before a gathering of people”, said the Emperor, and the whole town talked about his wonderful new clothes.
 
    真──相──大──白──了──！
 
    原始版本沒有「小孩」！結局是虛榮浮華的國王像希臘神話裡推石頭的西西佛斯（Sisyphus）一樣，不斷的接受裸體遊行的懲罰──當然，人云亦云，隨波逐流，不敢自承缺點的人民（大人），眼睛也得吃點苦！
 
    唉！什麼時候開始，這篇諷刺「肉食者鄙」的故事，被有心（的大）人扭曲成教小朋友要誠實的「放羊的小孩」？
 
    把「克己復禮」自我反省的功夫，用來「反省別人」，早被魯迅先生形容為「禮教吃人」；經過數十年，我們絲毫沒有進步，讀〈國王的新衣〉大人不反省自己，反倒用「誠實、勇氣」來「吃」小朋友！
 

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小孩

    主流〈國王的新衣〉故事裡那位可愛小朋友的鮮明形象，已經「郢書燕說」的牢牢留在我們心目中，假如，我們捨不得離開他──希望在改編成舞臺劇時，永遠都有小朋友這角色──我們該怎麼辦？
 
    參考一下例「Kidoons」 (註三)兒童網站的做法吧！它的〈國王的新衣（Emperor’s new suit）〉版本既保留了說出真相的小孩，又令人無法質疑小孩說法的真實性──它的方法是將看不見新衣的條件設定成：「在國內，沒有足夠的才智、教育、聰明足以擔任其職位的人，看不見衣服！（the clothes invisible to anyone who did not have enough intelligence, education, and wisdom to be holding the position they did in the Kingdom.）」
 
    原始版本〈國王的新衣〉中小男孩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若是想無中生有，須學「Kidoons」網站「時時勤拂拭」外加「臨行密密縫」，編織出無縫天衣！希望自這本《皇帝的新衣》後，所有安徒生〈國王的新衣〉童話的再現都是無縫的！
 
    回過頭來談，其實這本《皇帝的新衣》有機會成就一個自圓其說的故事，因為──
    一、它未具體舉出裁縫為騙子；
    二、它的結局是開放式的。（請參照圖及圖說。）
 
    可惜，前有作者的「獻給所有勇於看見事物真相的孩子們」，書末有作者的話：「……在這個故事中，儘管皇帝被許多美善的事物包圍，他卻沒有勇氣承認自己看不見神奇衣。反而是透過一個小孩最真誠的聲音，讓皇帝理解真正的智慧是什麼，讓他善盡天子的角色。」使得本書文字再沒有其他詮釋的可能了！
 
    在故事之外，過多預設、導引的詮釋（提問或給父母親的話），在教育及美術、排版層面有過許多討論……其在文學領域傷害的則是多義性功能！
 
    當然，本書還有許多值得讚許之處，礙於篇幅不能一一列舉；有些「聰明人才看得到」之處，我還得努力！
 
 
註一  《芥子園畫譜》又稱《畫傳》，誕生於清代。清代著名的文學家李漁，曾在南經營造別墅「芥㜽園」，並支援其婿沈心友及王室三兄弟編繪畫譜，故成輸出版時，及以此園名之。此畫譜堪稱中國的教科書。
註二  參酌二南堂工作室《二南堂古版畫》向量圖檔軟體〈技藝類（光碟3）．天工開物篇〉；原始來源：《天工開物》明．宋應星撰，1927，武進陶湘重刊本。
註三  http://www.emperorsnewsuit.com/story/chapter/1/page/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