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仲珈
圖／取自電影《蝸牛少女回憶錄》與其製作團隊

 

　　《蝸牛少女回憶錄》（Memoir of a Snail）是一部於2024年法國安錫國際動畫影展首映的定格偶動畫電影，在科技技術幾乎無孔不入地沈潛於我們生活的同時，這部電影的拍攝不使用任何的電腦特效（CGI）；最終，製作團隊耗時超過八個月，共拍攝了 13 萬 5,000 張照片，一幀一幀地逐格完成這部細緻的電影。

 

 

 

 

　　但事實上，這部電影的製作期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更長，為了使定格偶動畫裡的一切栩栩如生，編導亞當・艾略特（Adam Elliot）幾乎參與了大部分的製作流程。在墨爾本 COVID-19 封城期間，他花了五個月左右的時間，替《蝸牛少女回憶錄》的前置繪製 1600 張分鏡稿；除了分鏡之外，艾略特還繪製了 200 個角色、200 個場景，以及數千件道具的草圖。這些元素在隨後的時間裡，再由其藝術團隊在一年的時間內逐一地手工製作。

 

 

 

 

　　艾略特的動畫裡，角色們有些古怪、特色鮮明又充滿生命力的模樣，由精細且具有溫度的手工，建立起這座真實存在著的世界。喜愛蝸牛的主角葛瑞絲數量繁多的蝸牛收藏，神奇的蘋琪奶奶與世界上最有趣的小屋子，這些細膩的小道具就像是角色們身邊吱吱喳喳的小精靈，在畫面一個接著一個出現的同時，向觀眾們詳細地說著關於這些小小人兒們的故事。

 

　　定格偶動畫電影有種神奇的力量，它帶來質樸且溫潤的生命力，從角色、佈景到每一個細小的零件上都能看見真實世界中的紋理，這也使得定格偶動畫的手工性成為了不可替代的存在。

 

 

 

 

　　除了製作細節，對於角色的形塑艾略特在許多訪問裡也提到，像是唇顎裂的主角葛瑞絲、弟弟吉伯特所遭遇的「矯正療法」，以及會在家種植大麻並且製作薑爽餅人的蘋琪奶奶這樣奇妙的角色，動畫裡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皆取材自生命裡曾與他相遇的人們。而正因角色的刻畫源自於編導艾略特對生活周遭真摯的情感與纖細的理解，才使得《蝸牛少女回憶錄》裡的詼諧、陰鬱與深沈的悲劇性，更加貼近人性。

 

 

還沒準備好的出生，或許都把我們嚇著了

 

　　主角葛瑞絲是個有些膽怯的女孩，自出生起便處在讓人緊繃的處境裡。母親在產後不久離世，而唇顎裂與體弱也使她對世界更加敏感。她與弟弟吉伯特是同時來到世上的雙胞胎，但在父母相繼過世後，這對姊弟被不同的家庭收養，而在他們遇見的每一個人與自身上，都或多或少藏著一些難以啟齒的陰影。

 

　　葛瑞絲的父親在遭逢變故後沈入酒精裡；而她自己則把情感全部投向蝸牛與小小的收藏屋。養父母熱衷於勵志書與雞湯語錄，但實際上更沉迷於週末的伴侶交換派對。收養吉伯特的家庭所創立的新興宗教，名為信仰，卻是一座專門用來斂財與控制養子的專制工廠。葛瑞絲後來遇見的男友也背著隱晦的性癖秘密；而蘋琪奶奶——除了兩任新婚丈夫的離奇死因外，還擁有一系列與名人糾纏不清的不可思議往事。

 

 

 

 

　　這些角色的特質、行為或者遭遇的險境，共通點似乎都來自於——這是在生活中我們無法開誠布公地談論的部分，但它們真實存在。當人們想要隱藏起這些現實，並且裝作一切從未存在，就會產生斷裂，它不斷地拉扯著破洞，直到再無修補的可能。但艾略特卻將這些深刻又令人心碎的人生，開誠布公地展示在觀眾面前，我們甚至能夠感受到角色們所沈潛的泥濘，也正是自己的。

 

　　就像葛瑞絲談論出生的時候所說的：「出生這件事把我嚇死了，我又還沒有成熟。」而人類的嬰兒也真的在尚未成熟時出生，或許我們真的都被嚇著了，到現在還驚魂未定。

 

深刻地存在著

 

　　《蝸牛的回憶錄》的觀影，是一次不可思議的經歷，巨大的悲傷幾乎使人深陷其中，情緒在這一個半小時間不斷地被浸漬與發酵。這部定格動畫描繪出了人的多重面向，除了荒謬與寂寥，它同時也深刻地描繪著真摯且質樸的情感。

 

　　當主角葛瑞絲遭遇重大的失去，陪伴並耐心等待她長出力量的角色，既不是騎著駿馬的長腿王子，也不是慈眉善目的神仙教母，而是街坊鄰居敬而遠之的神奇奶奶——蘋琪。

 

 

 

 

　　蘋琪奶奶為自己訂了一些一週行程，其中週一的安排是：握住孤單的人的手。蘋琪說：「老人家最渴望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肢體接觸。」這些簡單卻深刻的段落，巧妙地將電影角色與觀眾的生命經驗縫合。就像牽起對方的手時，我們能感受到另一隻手心傳來的溫度，仔細聽，彷彿還能夠聽見他們微弱卻真實的心跳聲。

 

你自由了，希薇亞

 

 

　　開場畫面裡葛瑞絲和她蝸牛希薇亞說：「你自由了，希薇亞。」而這段話也在電影的尾聲再次響起，當葛瑞絲收拾好一切、準備重新踏上旅程時，那正是她向過去的道別。

 

 

 

 

　　在蘋琪奶奶人生的終幕，她寫了一封給葛瑞絲的信，信上有一段話在中文翻譯中譯做：「老實說，人生不是回顧過去，葛瑞絲，而是要往前活下去。」當整理這篇備忘錄時，重新拾起了這段話，似乎更加喜歡原文的段落所說的 “ Life can only be understood backwards, but we have to live it forwards. ” ——人生只能在回望時被理解，但我們都得向前活下去。回想起這段話時，其實也不明白這樣的心情由何而來，但或許是一種更貼近這部定格動畫本身，不帶好與壞、是與非、混雜在黑白之間的曖昧不明，能夠使人安心的狀態。

 

　　蝸牛不像寄居蟹一樣需要隨著年齡更換新的殼，當蝸牛脫離了牠的殼，迎接它的將只有死亡一途，但我們不是蝸牛，那些殼暫時給了我們安全感與歸宿，就像葛瑞絲。但你知道那並非終點，你終將要離開它，親身地去體驗這個世界，無關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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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悄悄話｜

 

在看著《蝸牛少女回憶錄》時，有許多直擊內心的時刻，很奇妙地又哭又笑的。其實這部片是九月份主題——「記憶的城市」的選片，但硬生生地給寫到十一月來了，越是喜愛的電影越是無法好好地描述那份心情呢。

想到自己總是讓感受像個破風手穿著小背心跑在前頭，然後身體痛得要命，腦袋已經不知道被丟在哪個路上了，就覺得：「啊啊，真是傷腦筋呢！」


對著能將深刻的情感，與電影、書籍的細節詳實地記錄的前輩們！感到發自內心的崇敬。希望《蝸牛少女回憶錄》的赤誠，也能為大家帶來許多的觸動。
 

附註：電影裡頭主角們拿著的書非常有趣，環境變動時閱讀的內容也會有所調整，是會讓人噗哧笑出來的小細節，要好好盯著他們的黏土小手噢。

 

願　健康以及平安（雙手合十）
十二月，是佳節到來的月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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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兩則關於這部電影的訪談與製作過程：
1. https://www.flaunt.com/post/memoir-of-a-snail-where-are-we-going-issue
2. https://www.acmi.net.au/whats-on/making-memoir-of-a-snail/

 

 

 

責任編輯：周燕雯、鄭仲珈